“北院王。”
南启苟延残的小朝廷南迁……不可给其息之机重振旗鼓。他征在即,上京可千万不能什么乱。
更何况,弹压主张汉化的朝臣才是要紧事。
他心里忽然就升起了一烦躁的郁闷和不满,几乎是意识地伸手,两指扳起她的脸,想让她与自己对视。
斛律昭略带威胁地朝前近了两步,里闪烁残酷的笑意。
神也恢复了残忍冷酷的嘲。
他转过,女孩儿已经追上前两步,一副有话要问的严肃神,全没了适才的蔫萎。
轶青脸一白,手痉挛般一紧。她当日病重,幸免受此辱。又念及那些受辱的旧时同僚,更觉得这些蛮夷胡虏,真个个是衣冠禽兽,不禁小声讥:“贵国礼俗,当真是……别一格呵。”
说罢,也不等少女回应,就要转离去。
前人没有被吓退。清灵秀的眸中目光沉着定,直直望着他。
“用力太过,扯断了丝线,布从何来?”
手的纤巧颌比一个月前清瘦了许多,也不再那么富有弹,几乎隔着就能摸到骨。
轶青一怔。
自南启皇帝被降为庸德公,凉人虽几番羞辱,却并未苛待起居,好吃好喝照旧供着,一分妃嫔御也允许被留在侧服侍。北院王甚至单辟一间永安给废帝居住,正殿改名“黍离殿”,取《诗经・王风・黍离》中宗庙颠覆、故国衰微的凄怆无已之,以作讽刺
她这话说的声音极轻,二人又相距好几步,轶青本以为斛律昭不可能听到。未料那习武之人耳力极佳,嗤笑:“终未及中国礼俗之妙。男儿打败了仗,便以妇人抵金,自己不肯杀殉国,还声声礼义廉耻。”
他唇角难以察觉地勾了勾,完全朝她转回,“还有事?”
“两件事请教北院王。一,衣制成右衽,可否?二,锦绫院能否从浣衣局再招募一批锦工?”
斛律昭一愣,打量着兀自垂眸不语的少女,心更加烦郁。
“等素锦完工,先给你们那位南启废帝件衣罢。”
她在他手监办锦绫院,督锦官的职位听起来冠冕堂皇,但实质上境和里的启国隶没有任何区别,如果他愿意,随时可以杀了她和她手的所有工匠,然后从苏杭再找一批锦工。他们的生死存亡全看斛律昭的心,她呕心沥血建立的锦绫院,也随时都有可能被撤废。
他这是怎么了!她不过是个女,一个目前还有用的工罢了。民间的织女绣娘,苏杭要多少有多少,猫抓耗的游戏里,他想怎样就怎样,喜她便留着,厌弃了,随时可以丢掉。
这个温轶青!只要给她些织造相关的活计,立刻就跟活过来似的。若非亲所见,斛律昭还以为世间少女皆只在见了金珠宝钏、名贵脂粉时才会这样神。
一把甩开纤瘦的清秀小脸儿。避开,不愿再瞧她。
斛律昭本以为少女会再嘴。谁想,她垂不再看他,整个人像株蔫萎的花,里一儿也没了适才自信坦然的光。
“难明年的蚕,不会吐新丝么?”
大凉习俗,战俘们初到中都之时都会被直接押往凉世祖庙。庙前,帝后被勒令脱去袍服,仅着衣。其余人等均赤上,披上一张及腰的羊,脖上套着一羊织成的绳。帝后被引幔殿,恭敬地将脖上的绳递到大凉皇帝手中。这便是所谓的牵羊礼。意在表示自己就像羊羔那样,任由主人宰割。今上年幼,是以上月的牵羊礼由北院王代持。
在树转过,心绪平复,拳放松开来,指和拇指缓缓捻一个个圈。
斛律昭冷哼一声,明知故问:“牵羊礼你不在么?庸德公妻妾女眷都已改大凉梳装,他本人难不是大凉臣民么?”
女孩儿又近前一步,目不斜视,照旧是那副不卑不亢,认真办事的态度。
转踱向庭院西的老梨树,负在背后的手紧掐成拳。
轶青一噎,记起了昨晚北院黍离殿中传的彻夜笙歌。